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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阿嬤是個鄉下人,自幼時就是過辛苦生活,做粗工、帶小孩、做家事,是位很傳統的女性。這些事情我是從大人們的閒談中去旁敲側擊的,跟阿嬤聊天,她也只是很偶爾的提起抗戰時他們要怎麼躲空襲,對於她的過去,我了解的實在不多,但她最自豪的事情是他在村莊裡有有名的奶媽,好多小孩子,不只是她生的,都要靠她餵奶。

 

自從有記憶起,阿嬤就是我的"監護人",爸媽因為工作的緣故,早晚都不在家,所以都是阿嬤在打理我們小朋友的生活一切。早餐泡牛奶泡咖啡,吐司夾蛋,中餐蛋炒飯,家鄉味的麻油雞。忍受我的起床氣,催我快洗澡她等著洗衣服,總是看歌仔戲。二十多年如一日。

 

阿嬤最喜歡說我小時候很安靜、很聽話、但是很"ㄗㄣ"(台語皮的意思):

安靜到鄰居跑來偷偷問我是不是"空空"(台語);阿嬤煮飯要豆腐,一聲令下,還沒上幼稚園的我會自己跑去巷口的豆腐店買;把剪刀從四樓的陽台丟到樓下,還好沒有丟到人;自已把頭從窗台的欄杆縫伸出去,結果卡住;出門買菜時,我會自己裝進菜籃要阿嬤推;她問我長大以後要做什麼,年幼的我居然說要當醫生。阿嬤也常拿著團體照尋找我,然後說:「阿喜哩想水」(還是你最好看)

 

最喜歡說她跟我爸的故事:

他們年輕時在彰化生活,但是因為收成不好(農作或是生意),又聽朋友說台東不錯,那時大的孩子都已經到北部找工作了,只有我爸跟小姑還小,所以就一舉搬到太麻里山上,種橘子、挑柴賣,在太麻里山上跟我爸和小姑過了十多年生活,一直到我爸成年之後來台北工作了幾年。這幾年間我爸的薪水幾乎都全寄回家,自己省吃儉用。阿公愛賭博喝酒,兩位伯父也學到這習氣,只有我爸不一樣,國小畢業就一肩挑柴上山下山,勤儉孝順。我爸在台北工作幾年穩定後,決定把阿公阿嬤接來台北住,阿嬤說:『清意阿,挖愛因萬尬你ㄉㄨㄚˋ到ㄉㄧㄣ喔』(我要永遠跟你住一起喔),我阿爸二話不說,就說:『好!』

 

傳統的女性很耐勞、很勤快,一直以來她都是家事做透透,掃地、煮飯洗碗、洗衣服,一直做到他還能做,在傳統的觀念裡,她認為男人是不應該來做洗碗筷洗衣服這些雜事的,也常常做到要我媽說:『你休息,我來做就好』;傳統的女性很認命,即使年輕時生活難過,又要奔波,也是一樣的相夫教子,就算阿公伯父愛賭博喝酒,也從未埋怨過;傳統的女性很慈愛,我從未見過阿嬤對我兇,總是用滿臉笑容問我要不要吃水果或是點心,總是怕我挨餓受寒;家族聚會兒孫滿堂個個對她敬重有加,是什麼力量凝聚家族?是她付出的愛;傳統的女性被迫無知卻又渴望學習,她說小時候日據時代只有男生可以唸書,女孩只能偷偷學,她也學了點日語和國字,看電視時她看到認識的字時總是轉頭興奮地問我那個字是不是某字?傳統的女性很保守,我有任何諭禮節行為,她總是把我拉到一邊偷偷問話、教育。傳統的女性很惜福,知道滿足,不埋怨。

 

我的家庭教育不是只有阿嬤,而變成像是分工,阿嬤在潛移默化中讓我的人格養成、生活態度逐漸定型;爸爸不太訓我話,但以身作則作好榜樣,不抽菸不喝酒,家庭為重,也讓我知道歹路不能行,(打大型電動被抓包被打的很慘);我媽負責監督我的課業。我常講,我現在之所以會是怎樣的人,我阿嬤是最主要的原因。

 

小時候以為阿嬤會永遠跟我們住一起,漸漸地才體會,才去承認,阿嬤漸漸地老去中。高中時阿嬤每天五點不到起床去北醫運動、做老人操,六點回家叫我起床上學。上大學後,回家的次數便少了,每次回家,阿嬤老了的感受一次比一次加重,漸漸的膝蓋承受不了太多運動,心臟也是,躺平會喘,頭髮逐漸斑白,雖然她還是一樣地張羅我的中餐晚餐,一樣的蛋炒飯,一樣的家鄉味麻油雞。尤其是在大伯走了以後,禁不起白髮人送黑髮人之痛的她,常常把『甲加撈阿謀咖後阿』(活那麼老也沒比較好)掛在嘴邊,不只是生理上的,心理上的,她也逐漸逝去。大四的暑假幫阿嬤把脈,發現脈結代,問他有沒有不舒服,她說會『心肝批波串』,剛好我妹在一心堂中醫診所打工有認識朋友,就拜託弄了幾罐『炙甘草湯』給她喝了大概10600cc寶特瓶,之後我回家再幫她把脈,結代脈不見了,也比較不喘了。阿嬤稱許說:「哇!哩真理嗨,ㄟ做一星阿」(你真棒,可以做醫生了)。就這樣,阿嬤又過了正常的生活將近3年半。我還天真的以為阿嬤可以長命百歲抱我的兒子、她的曾孫子。

 

去年8月底,我回家週末發現阿嬤黃疸了,一問,阿嬤一派輕鬆的說:「阿,謀阿ㄋㄨㄚ啦,巴豆度度,修邊咖昂,呆邊噗噗」(阿沒事啦,肚子脹脹,小便比較紅,大便比較白)。我心一沉,不敢講,只找了我爸說星期一要帶阿嬤去看醫生做檢查了。老人家是不肯去醫院的,我勸了好一陣才勸動她。到了長庚醫院我穿醫師服牽著她進檢查室,超音波一掃,判讀醫師大概以為我是帶病人來做檢查,冷靜的說出Klatskin tumor,熱淚盈眶的我只想大哭卻得忍住不動聲色,不讓阿嬤發現有異。為什麼老天要折磨阿嬤?我內心狂吼著。

 

之後阿嬤就住院了,住進北醫,渾然不知病情的她每天都在問哪天可以回家。

 

我有空就去看她,阿嬤是每天都有人陪她過夜,她都會指定誰誰誰,今天是二嬸,明天是大姑,去醫院看她,九點多了,就會說你們回去休息,誰誰誰陪我。在醫院裡,老是提起她從民國幾年開始帶我,現在我會當醫生了;也小小的埋怨,早知道不要跟柏巖講了,才這樣就要住院。這些都是二嬸跟我說的。住院的治療計畫是要引流,然後放膽管內支架,然後回家,不開刀也不做放療。換了兩三次PTCD,為了把膽管撐大點好放支架,她就一再的忍受那痛楚。但她還是只是語帶笑意的小小埋怨早知道不跟我說了。我只能幫她扎扎針,希望可以幫她止脹氣止痛。她說:「挖救五福氣,ㄘㄨㄚˇ幾雷孫阿奏一星。」盡是滿足。她在住院期間時,就好像與一般平常人無異,沒有虛弱的樣子,我們雖然有心理準備,但也樂觀的認為她可以回家過完人生的一段路。

 

但就在放完支架的隔天九月十三日早晨,她去上廁所時昏倒了,後來就沒醒過來了。

 

我知道了奔喪的感覺,了解了子欲養而親不在,想起了我從未親口跟她說過我愛你。只能一直哭。

 

阿嬤走的很突然,但卻也很有福氣,免受病魔的折磨,我們都應該高興。

 

在那段日子裡,我做了一個夢:夢到阿嬤回家了,我抱著她一直哭喊我愛你,直到她閉起眼睛。

 

夢醒了,淚止不住。

 

 

"我的阿嬤今年九十歲,我愛她 

以上這是一個我的青梅竹馬的網誌文章

我看了很有感觸 
我媽得癌症後
我都一直安慰他說癌症不是世界末日
跟一些我自己對於死亡這件事情的看法
我以為我對死亡這件事情看的很開 
直到上個月我做了一個夢
夢到我媽癌症復發到嚥最後一口氣
然後我就在夢裡一直哭 
哭到醒來發現我滿臉淚痕在夢裡那種刻骨銘心的痛    醒過來之後還是震撼了我
原來我還是不能沒有媽媽     

我媽現在看起來都已經好了   而且很健康笑口常開
但是我知道人生就是這麼回事
總有一天我們會離開彼此 
我只能盡量的把握我們相處的每一刻  雖然我還是常常耍大小姐脾氣 
我媽嘮叨的時候我還是常常不耐煩    然後事後自己又後悔幹嘛那麼沒耐心 
不過現在自己也快要當媽媽了
更能體會媽媽的偉大 
想多分攤一點媽媽的辛苦
但是覺得永遠永遠自己都做的不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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